2015年12月31日的早晨，很冷，也很温暖。冷，因为窗外正是刮着风飘着小雨的天气。心里是暖烘烘的，因为不必上班。就连在厕所里深呼吸都觉得空气是甜的，世界如此美好。头脑智障感官麻痹地走来，一年又到尾了。我觉得这么说比较直白也比较符合现代人的语境，我受够了每隔一段时间用“不知不觉”这个无聊的形容词来讲述我的心情，所以我喜欢头脑智障感官麻痹地走来。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待在这个地方这么久，一年。听说天上一天等于人间一年，老天爷大概会在心里暗骂：“死囡仔，这还多久，就在那边伤春悲秋。”其实我也没本钱伤春悲秋，这里一年四季只有热情如火的太阳和狗血淋头的雨季。别嫌我啰嗦，讲话不绕圈子铺陈就像憋着一公升的尿却找不到厕所一样辛苦。
我是社会新鲜人，我不知道这个标签的保质期有多久，一年之后的我味道尝起来会不会酸酸的？讲到味道，我不自觉嗅了嗅我的手臂。嗯，该洗澡了。大学三年像一场华丽的梦，那时何止是穷，还负债累累。当时的我们怎么可以挥霍得那么理直气壮啊？这是一个很笨的问题，用脚趾甲想都知道。那个时候还天真可爱啊~~虽然幻想过无数遍如何帅气地把世界踩在脚底下，然后高举双手接受四面八方的喝彩，却一点也没有与现实正面搏击的实战经验。对当时的我来说，还没到来的未来充满了阳光的味道，那是希望的味道。有点朦胧的憧憬很美。从去年年尾踏入职场，成为一只很fresh很清新像刚开封的黑人牙膏那样的菜鸟，一直到现在变成一只有点残但还菜味未减的菜鸟，回首来时路其实我有点佩服我自己。毕竟我挺过了我认为最艰难的时刻。我不是要讲一段类似韩剧《未生》里曲折坎坷热血沸腾血流成河的职场沉浮记，我不像剧里的主角那么天才懂得运用围棋的原理来突破困境。
好吧。我讲不出以上这么帅气地话。背井离乡真的很辛苦，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。刚毕业的我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找到了我人生中第一份正职，与我大学修的科系完全搭不上边——快餐店实习经理。
结束一场与毕业论文的虐恋。学士长袍在风中飘荡，抛开四方帽，我以为那是一种释然。当欢呼声如尘埃落定，我感觉到肩膀上压着千斤的重担。我现在大概理解了，那是一种迫切的渴望，毫无头绪的渴望。渴望____ 渴望的后面却始终找不到一个适当的词汇将它填上。
我修的是中文系。在快餐店工作，等于一切归零，我强烈地感觉到这意味着与熟悉的一切告别。我不可能学以致用，用文言文招呼来店里的客人：“君欲点何物？阿拉卡特（à la carte）乎？套餐乎？阿普格雷特（upgrade）乎？”要是这样乎来乎去，大概店长会拿起扫把当头给我乎下去。就这样我开始每天在热烘烘油腻腻的厨房打滚，与周围忙进忙出的马来同事锻炼烂到爆的马来话，与店长及菲律宾同事锻炼烂度与马来话不相上下的英语，幸好店里还有几个中国及本地的华人同事给我复习华语。感觉很像国际学校。他们笑我说我的英语是Kampung English，但我坚决地纠正他们我说的是Pekan English。“经理”听起来很酷，做起来却很想哭。实习期，我必须摸清店里运作的每一个细节：从准备食材、烹煮、陈列、点餐到清洁卫生。我努力地适应着快餐店的快节奏，绷紧了每一条神经观察学习，但是我的记忆力很差，总是记不住，我的手脚好像患上了某种官能障碍症一样，总是赶不上店里的速度。那段日子，我工作得很用力，很用力，却无法达成自己的期望更别说店长。别人5分钟可以搞定的事情我却要花上20分钟，甚至更长，我的自信心被挫折感持续摧残着。三个月后，我递上了辞呈。我很草莓，一颗被挤爆四处喷洒汁液的恶心草莓。然后我很快地找到了一份书局的工作，无风无浪安安稳稳地做到现在。你问我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？我只会对你傻笑，只差没有伸出舌头及摇尾巴。没有怨言是假的。只是这条路是我选的，我没有资格抱怨，在下一个走向规划好以前，一切的呻吟都是一种耗费。大家都忙着说“送旧迎新”，我却很偏执地低下头捡拾过去，连同去年年尾的残骸都不愿放过。
回顾是为了记着，某时某刻某个当下的心情。然后好好收藏。
这一年，我遇到很多人，也跟很多人擦肩而过。有的人很烂烂得想丢他拖鞋，有的人却像天使一样。有的人看起来很强悍，却可以在一夕之间奔溃。那一晚，生命的脆弱给了我胸口重重的一击。我的同事，一位六十多岁的aunty，铁一样的女子，在儿子的灵前泣不成声。我和几个同事一起出席了葬礼。除了拥抱，我吐不出只字片语，只能借她一双耳朵。我无法想象失去亲人痛苦。我们坐着听她巨细靡遗地描述那场意外他的儿子她的难过，印象中那晚的天空很黑，很沉重。有些人，伤害了我但我知道是无意的。有些人，相处起来很开心，却不是在困难时可以拉我一把的人。有些人看起来与世无争，标准的老好人，其实只是在掩饰冷漠。有些人，我学会了保持距离，他对我笑笑我对他笑笑，仅此而已。我意识到，没有人有义务帮助我。因此在抓住伸过来的手时倍加珍惜。这份感动、感激我要用一辈子去铭记。正因为难得，这份热心我要传递下去。感恩每一个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，尤其是我的家人和帮助陪伴我的亲戚朋友。
非要用一个东西来形容2015年的话，我想会是一碗abc汤。清清淡淡，不失营养。至于2015年的马来西亚，太多的问题，我只能叹息。我最近对国家大事开始淡漠了，罪过罪过，应该被抓起来禁闭反省七七四十九天。没办法，我是一个多么自我中心的人，不信你数一数整篇文章到底出现过几个“我”字。
把零散的过去整理编辑，牢牢地别在胸口。戴着它，走向未来。
新加坡的跨年倒数活动搞得非常盛大，会有很多人共襄盛举，听起来很热血。但是现在不是热血的时候，明天还得回去工作，我不会这么找死地去凑热闹。今天就默默地守在窗边，等待十二点正烟花在夜空炸开吧！com' on 2016
没有评论:
发表评论